何謂國學?
國學是一個上世紀二十年代產生的名詞,當時的歷史背景不必多說,學術上的時代主題是西學東漸。此前中國的舊學在現(xiàn)代文明面前一敗涂地,曾國藩繼承明儒傳統(tǒng),身體力行,通經致用,后來又有張之洞提出“中學為體,西學為用”,力圖調和傳統(tǒng)與現(xiàn)實的陰陽關系。后來學術界興起“整理國故”的熱潮,雖然與當時歷史條件看似不協(xié)調,實則是有深刻歷史理性的。提出學習西方,“師夷長技以制夷”的魏源,當時不但提出學習西方文明,同時又提出要恢復兩漢經學,這看似極為矛盾,其實正是魏源的高人之處,此后正是在這樣的基礎上,才有了中西交流的合理原則。
當時國人有一種全盤否定國粹的傾向,外國來的就是梅毒也是好的,而看新文化運動闖將之一胡適,則在介紹杜威的實踐主義時同時講授中國哲學史。當時的歷史氛圍下,國學概念產生后其意義內涵自然較復雜,包括傳統(tǒng)官方民間各種學問、藝術、技藝等,但在狹義上,國學之范圍不脫經史子集四部,同時四部中又以經學為首。
宋明時易學繼陳摶而有邵雍,后朱熹采易圖講易,重在義理,此時理學產生,又者經歷隋唐,經學受到禪宗影響,又進入新的境界。再有太極、氣、理、性之說遍及人心,此時經學離孔子所治經已漸遠,至王陽明“心學”則更是采佛家大乘精義。清朝文字獄大興,考據(jù)樸學大興,乾嘉年間尤盛,納蘭《通志堂經解》之后,諸家整理經學文字勘定版本,并作正義箋疏,焦循、錢大昕、阮元等為冠。
近代俞樾兼通今古文,其弟子則又啟今古文之爭,又有南海先生康有為作《新學偽經考》,當時章太炎、劉師培諸人,遂爭演愈烈。通經學史,還須知道經學背后的政治因素,如漢代治經是士族壟斷仕途的方法,注經便是掌握話語權,乃造出儼然春秋貴族一般的世代簪纓之巨族,在晉以后士族遂成為超越皇權的勢力,至有“王馬共天下”之說。今古文之爭更牽涉到很多政治因素,如王莽改制等,總而言之,經學中問題錯綜復雜,而只有治經學后,才能遍及群書,治史、子、集部。例如,不通經學,不會《爾雅》、《說文解字》訓詁音韻之類,就無法在文句上讀懂古書;不懂《周易》象數(shù)乃至天文地理者,就無法讀懂史書中各種歷法天象災異記載,也讀不懂《史記》中《秦楚之際月表》之類,從而亦無法理解司馬遷“究天人之際”的理論體系;不懂易學,不讀《春秋》、《詩經》、《禮記》之類,就無法理解子學中的很多理論來源(因為古代文化的整理者和集大成者不是老子、墨子、莊子,而是儒家的至圣先師孔子)。集部有楚辭、總集、別集等分類,主要收錄歷代文藝方面作品,這一部分由于歷代作家不斷更新填充而蔚為大觀,如宋人著書就有數(shù)萬卷,而在江陵焚書之后天下藏書不過才兩三萬卷。此部分與經學中小學(音韻訓詁等)多有關聯(lián),如《佩文詩韻》等,要之,不同小學,不解平仄及古音等就不能吟詩填詞作賦屬文,今人文章不濟多半還是小學功底不夠扎實,對漢字本身感悟不深,又不能通其他幾門語言與漢語對比,更顯語言能力單薄。集部文章可作三不朽之“立言”者,也是文章精華處。
經史子集之外,如《西廂記》、《牡丹亭》之類可歸集部,又是藝術門類,也是國粹內容,國學中也有一席之位,但已非主體脈絡,今日發(fā)揚光大可以,但其實已是末業(yè)閑流。
論國學,先明國學之義,所謂必也正名乎,善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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